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郧阳劬圆渠考
黄忠富

劬圆渠,在郧阳区青曲镇境内,因处于曲远河下游西岸,与对岸的“东大堰”相对,因此被百姓俗称为 “西大堰”,其设施包括大坝和堰渠两部分,渠首位于姜疙瘩村的王家垭子,有大坝截流使曲远河水流入堰渠,然后流经周家坪、曲远河店、寺坪等村,灌溉农田约3000亩,同时提供了沿渠人民的生活用水。

在清末,郧阳就有在曲远河上修建大渠的动议,但由于战乱而一直没有实现。到民国中期,有几个青曲籍的实力人物开始致力推动修建西大堰工程。首先是周太宾,当时是青曲乡的乡长,又是曲远河店人,因为家人和村民都会是直接受益者,于是他找到在原郧县第四区小学(大堰堰河小学)任校长的青曲老湾村人李凤仁,要他利用县参议员的身份提议修建西大堰。李凤仁在接到托请后又联系了当时的黄龙区长、青曲姜疙瘩村人吴著明,要他在县政府里做工作。最终,修建西大堰的提案被原郧县通过,并报郧阳专署和湖北省国民政府批准。

民国二十六年三月至七月 (1937年4月至8月),湖北省派省政府秘书处技术室技术员潘毓藻来到郧阳,开始对曲远河流域西大堰工程进行勘测。潘毓藻回武汉后,所撰写的勘测报告获省政府批准,然后命令他进行工程设计,在涉及方案中正式命名该工程为“劬圆渠”。

民国二十九年二月 (1940年3月),湖北省建设厅在郧阳成立“湖北省水利灌溉工程处”,任命潘毓藻为工程师,由他监督修建劬圆渠工程。民国六月十六日(7月20日),劬圆渠工程动工,由李凤仁主持,周太宾督工。冬月廿二日(12月20日),劬圆渠竣工,其渠宽、深各1米,全长7560米,设有拦水坝1座,进水排洪闸1座,渡槽8座,顶枕30处,退水闸2处,溢洪道3座,沉沙池1个,工程总投资为35700法币,资金来源于鄂北救济贷款。

在修建时,李凤仁就有意在大渠中段一悬崖工程处的渠梗上,留下一巨石未将其削去,而是留作摩崖石刻。其文字内容为两部分:上面是正中竖排两行阴刻的“衣食之源”四个大字,每个字都一米见方;其左下方自右向左阴刻着“潘范五书”四字,每个字均在50厘米以上。“范五”者,潘毓藻字也。

在一处叫“鬼脸包”的地方,渠内的崖体上也有一块摩崖石刻,凿有一首藏头诗:“十八子公正廉洁,天顶口鼎力赞襄,几内吉组织得力,三俊才造福一方。”此诗暗赞李凤仁、吴著明、周太宾三人的贡献。

在曲远河店背后的半山腰处,有支渠分水通往寺坪村。就在分叉的“y”形渠旁,立有一块石碑,上面的“劬圆渠”三字顶天立地。

新中国成立后,劬圆渠曾经有三次重修,分别为1952年、1966年和1989年。1966年的那次,原郧县水电局利用国家投资的35万元把整个渠面进行了拓宽,并延伸支渠1250米,加长干渠2440千米。在这次拓宽渠面时,不得不毁坏了两处文迹。一处是把“衣食之源”的石碑劈掉了半部,把上面竖刻的“之源”和横刻的“书”字毁坏,只剩下了“衣食”和“潘范五”几个字;另一处就是那首藏头诗完全被毁坏了。

1989年那次是重修拦河坝,变米浆石砌为钢筋混凝土结构,新坝高7米,坝顶长65米、宽5米,共投资14.5万元。

在当时的条件下,劬圆渠算是一个艰巨的工程,曾经同时动用了原郧县的青曲、柳陂、大堰、辽瓦等乡镇的一万多名青壮劳力。尤其是燕坡崖的那段,要在二三十米高的悬崖上开凿渠道,面临崖下湍急的河水,在炸药、水泥和开山机械等都极为匮乏的情况下,工人们只能用锤子、钢钎一点一点地凿出平面。再用糯米汁加石灰搅拌后作为黏合剂,把一块块石头垒成渠埂。

劬圆渠沿途经过的山体,不时有沟壑自山顶而下,一遇暴雨就会有洪水倾泻而来,所以,必须在这里修筑u型泄洪石桥防洪。这些石桥,均由整块长约3米、宽约1米、厚度在40厘米以上的大青石挖凿而成,在没有起重设备的情况下,全凭人力抬上来安装在渠面上,非常不容易。

为加快施工进度,李凤仁当时采取了划定区段、包干到人的措施,按照工程量和施工难易程度组成班组,由工头督促进度。当时,每个民工每天配发半公斤口粮,人们吃住在沿渠搭建的窝棚里,许多班组的大锅就支在露天地。由于劳动强度太大,每天半公斤的口粮根本不够吃,做饭的人就兼有挖野菜的任务。许多民工从家里出发时,还会自带一些红薯干、柿饼之类的食物,在饥饿时能填填肚子。那时劳动条件十分艰苦,夏季里蚊虫很多,但劳累一天的人们任凭蚊虫叮咬也照样睡得着。

何国柱是李凤仁的舅舅,生性老诚,不懂投机取巧,干累了就会坐下歇歇吃袋烟。一次在工地上,李凤仁远远看见舅舅坐下来后,马上人们就坐下了一大片。眼看秋收在即,民工们大部分要回家抢收庄稼,那时工地就不得不停工一段时间,而工程进度却一直不如人意。想到此,李凤仁就想借舅舅来个杀鸡儆猴,于是抄起手中的文明棍就照着舅舅腿部给了一下子。舅舅脸红了,而众人却被“打”服了。李凤仁既然为修渠敢打自己的舅舅,从此就没有人再敢消极怠工了,施工进度明显加快。从此,“李凤仁打亲舅——公事公办”的歇后语就在郧阳不胫而走,流传至今。

据传当天晚上,李凤仁满怀歉疚地把这件事讲给母亲听,母亲罚他跪了一整夜,他心甘情愿认罚。事后,李凤仁是个大孝子的美名被乡邻广传。

在当时,劬圆渠是湖北省的样板水利工程之一。民国三十六年六月初六(1947年7月23日),国民政府在南京召开全国水利会议,湖北省建设厅把郧阳滔惠渠和劬圆渠,作为当年的水利成果报送到大会上参展。

自劬圆渠修建至今,青曲人始终都在怀念为此贡献力量的潘毓藻、李凤仁、吴著明和周太宾四个关键人物。

潘毓藻(1898年—1986年),字范五,湖北汉阳人,1920年毕业于武昌中华大学附中,自小就怀有兴修水利、造福乡梓的理想。其家族在原汉阳县红城堡生活了400余年,历13代,到潘毓藻这代时却因血吸虫病而仅存两户。因此,潘毓藻在1916年仅18岁时,就与其兄潘养之在乡亲们中间奔走呼号,联系汉阳东至山、邓家口、搪江山、黄陵矶一带的地方知名人士和农民代表在山羊头集会,筹划修筑垸堤,《修筑东城垸垸堤计划纲要》就是潘毓藻亲笔撰写的。可惜的是,由于当时地荒民贫,加上这个规划太过宏大,资金又难以筹措,只能暂时搁置。1922年,潘毓藻考入南京河海工科大学水利专业,于1925年毕业后,被湖北省国民政府聘用,终于可以实现他为湖北水利事业贡献力量的愿望。自1937年他到郧阳后,除勘测、设计、监修劬圆渠外,还参与了郧阳其它一些水利工程的修建。

据有关资料显示,就在民国二十九年九月(1940年10月),即劬圆渠还在修建时,湖北省国民政府又令潘毓藻查勘郧阳柳陂茅窝的筑库灌溉工程,该工程为民众集资自建性质,在民国三十二年冬月初三(1943年12月10日)动工,于当月二十一日竣工,渠长1700米,水道宽2米,受益农田达16.7公顷。

民国三十年九月下旬(1941年11月),郧阳晓阳渠动工,该渠由潘毓藻设计,全长8200米,水道宽3米,设计受益农田100公顷,第一灌区于民国三十四年 (1945年)竣工,第二灌区于民国三十五年 (1946年)竣工,第三灌区因工程款受物价波动影响,不得不于民国三十五年三月停工。

民国三十年冬月(12月),潘毓藻所在的“湖北省水利灌溉工程处”更名为“湖北省水利勘测队”,由潘毓藻任队长。

民国三十一年正月下旬 (1942年2月),潘毓藻带领勘测队开始勘测郧阳各地的水利资源,为近代郧阳兴办农田水利事业贡献了很大力量。

李凤仁,字丙基,生于清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原郧阳青曲乡老湾村王家院人,其家背靠的圆形小山,人称“馒头山”,据说风水不错。其父人称“员外”,靠租地吃稞为生,虽非书香世家,但也算识文知礼,不仅送李凤仁外出读书,而且把他教育得守规矩、懂礼仪。

民国四年(1915年),李凤仁考入郧山中学,三年后毕业回到家乡教书,先后在周家坪、魏家铺、曲远河店办私塾,以执教有规、治学严谨而誉满乡里,于是慢慢引起县政府重视。

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他被郧县第一区(城关)小学聘请为教师,于同年加入中国国民党,其工作才能和高尚品格很快得到了官府和同行的认可。

次年,他被县政府聘为第四区(大堰)小学校长,上任后整顿校风校纪,整个校园教学之风焕然一新。当时,新文化运动传入郧阳不久,白话文教材十分不足,于是,李凤仁亲自编写《大众必读》、《识字捷径》、《白话文书信》、《应用文写作》等教材供本校使用,并很快又在全县、全地区推广。他在《大众必读·序言》写道:“儿童是救国生力军,要培养他们的救国才能,必先灌输普遍知识。在吾郧这种不景气的社会……那就更需要这一工具书的诞生……”

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他被郧阳专署教育科任命为郧县督学。次年,又被任命为郧阳专署视察,从此正式步入仕途。

民国二十九年(1940年),他担任郧县建设科长,主持修建劬圆渠,同时兼任“郧十公路”副总指挥。

民国三十四年九月十六日 (1945年10月21日),郧县召开第一届参议会,与会参议员40人,选举了何承浩为议长,李凤仁为副议长。

民国三十五年(1946年),李先念带领中共中原军区一部突围,在郧阳南化塘激战中,许多战士被打散,李凤仁利用自己的身份掩护了部分失散人员归队。

民国三十六年十月(1947年底),解放军占领郧阳前夕李凤仁逃亡,于民国三十七年七月 (1948年8月)和国民党县党部书记张习荣、民教馆长江新民先后至房县大木厂,与同时出逃的县长杨春芳会合,随即重建流亡县政府。在随后召开的联席会议上,军方人员王再堂、江治澜追逼军饷,杨春芳露出一种无奈的表情。当时,李凤仁手中还掌握着一笔郧十公路建设后的余款,王再堂和江治澜又逼他交出作为军费。李凤仁见状,便借口到竹山官渡以桐油换布为他们解决军费问题为由,一去不返,直接跑到陕西去找曾经被他掩护营救过的部队首长了。

据说新中国成立后,李凤仁还曾经担任陕西某火车站站长。过了几年,原郧县把他列为抓捕对象,还曾经派了三个人去西安抓他回来,被当地军方关了三天又释放了,从此再无他的任何消息。

吴著明,原郧阳青曲乡姜疙瘩村人,生卒年不详,因为曾经任黄龙区区长,被家乡人称为“吴大区”,而把他的弟弟戏称为“吴二区”。吴著明任区长时正在抗战期间,郧阳境内有一条从汉口至汉中的战时公路,并从堵河旁的黄龙镇穿过。武汉失守后,鄂西北战事吃紧,这条公路就变得十分繁忙,然而跨堵河这段却因为江水冲刷而经常阻断交通。为了保障军需物资的及时供应,吴著明就亲自带领3000多名乡民日夜奋战,在堵河上搭起一座浮桥,彻底解决了这条战略公路的运输瓶颈问题。民国二十七年四月初二(1938年5月1日),第5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发出通报,对郧阳黄龙区区长吴著明为抗战所做的贡献予以嘉奖。

抗战结束后,吴著明到县政府任职,成为县长卢生桂的秘书。民国三十七年冬月十六日(1948年12月27日)是解放军进入郧阳城的前三天,卢生桂好像已经有某种预感,开始了逃亡生涯。吴著明随卢生桂过江到了普柳乡乡长朱少怀的家里,白天布置完沿汉江南岸的江防后,又于当天深夜往南30公里逃到了十堰乡公所。冬月十九日(12月30日),听说解放军已经进入郧阳城,他们又逃亡到均县。

民国三十八年正月十四日 (2月23日),卢生桂与国民党郧阳专员张亚一在均县草店见面。第二日,吴著明随他们从草店前往十堰,在均县与郧阳交界的关爷岭遭到解放军伏击,一行人险些丧命,他们跳进茅塔河钻进茅草丛中连夜逃到房县小河的夏四少家时,还心有余悸。在夏四少家,张亚一命令卢生桂回郧阳寻找机会开展破坏活动。

正月十七日(2月26日),吴著明随卢生桂经土城、大木厂,出飞雨渡,沿堵河到达原郧阳叶大乡门楼沟口,与前来迎接的郧县警察局督察李寿山相会,又乘船到娄子沟口上岸,翻太阳坡至大峡姚家湾的警察大队长王再堂部驻地。吴著明在察看地形后,向卢生桂建议,不如向西驻到东河口更为安全,因为在那里,西可以借助陕西白河县作为后路,南能够依仗竹山县作为靠山。

正月十八日(2月27日),卢生桂带领流亡县政府至东河口,于正月二十三日(3月3日)与竹山县柯县长取得了联系,就率部退至竹山县罗家庙,之后又转移到塔院寺。

湖北省国民政府不满卢生桂的一味退缩,于是任命了新的郧阳流亡县长杨春芳。杨春芳与卢生桂交接后,率部向十堰推进,驻进了十堰吴家沟。农历四月(5月),解放军展开大规模的剿匪行动,吴著明随杨春芳向伏龙岗撤退,半途与解放军遭遇,又慌忙逃到了房县大木厂。

1949年农历四月(5月),国民党鄂北行署主任李朗星带着均县流亡县长王子云来到保康县歇马河的大峡口与杨春芳会合,宣布将郧、均两县保安团改编为“湖北保安第三旅”,王子云任旅长,杨春芳任副团长,吴著明任参谋长。

1949年11月,解放军在肃清郧阳境内的余匪后翻越大巴山向重庆挺进,湖北保安第三旅被迫退往巴山深处。一天深夜,他们来到龙坪,天亮后才发现自己已身处绝境:东面是无路可走的悬崖绝壁;西面是国民党127军72师的营地,但山高坡陡,不战而退休想越过去;南面是长江天险鳊鱼溪,无船可渡;北面是正要发起进攻的解放军营地。吴著明见湖北保安第三旅已陷入进退无路的四面楚歌境地,就向王子云建议不如主动向解放军投诚。于是,王子云派吴著明去与解放军谈判。

12月2日,湖北保安第三旅向解放军投诚,奉命前往巴东县城,然后乘船前往宜昌接受改编。士兵就留在宜昌,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整训后,其中的老弱病残者被遣送回原籍,其余编入人民解放军序列赴朝参战;营长以上的军官被送到当阳慈化寺整训学习;下级军官则在当阳关帝庙整训学习,整训后从中遴选了100名青年军官,将其送至解放军第四野战军42军军政干部学校学习。此后,吴著明的具体行踪再无资料记载,下落不明。

周太宾的经历相对简单,生卒年不详,民国中后期任青曲乡乡长,除参与领导修建劬圆渠外,就再没留下什么资料。1947年底解放军占领郧西后,他率领乡丁参与到国民党保安部队所布置的老君殿(在青曲)防线上,企图阻止解放军进入郧阳。

12月30日,解放军进军郧阳,老君殿防线一触即溃,周太宾就随保安团进入流亡生涯,具体行踪再无人知晓。

结语:

劬圆渠自修建以来,一直对郧阳青曲的农业生产发挥着重要作用。对整个郧阳而言,其兴修水利的借鉴作用也不可低估。2009年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后,劬圆渠被收入 《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重要新发现》一书,称其“对研究山区农业生产、水利设施建设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证据”,因而备受社会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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